第277章 金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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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277章 金汤
    二月初四,赫连不敢再拖延下去,杏城已有信使前来催促,他只得令辅卒、民夫等先行攻城。
    沈林子见夏军终是按捺不住,向涇阳城发动猛攻,也號令著城中的民户,上城头帮衬守卒,或填满箭壶,或浇灌金汁,或將无用的废弃屋舍拆除,將樑柱堆叠在墙角。
    旷野上,冲在最前头是已无了用处老弱妇孺,再者便是青壮民夫,身前是箭,身后也是箭,若不低头往前冲,当场便要身首异处。
    喊叫声与哀求声几乎要盖过战鼓,身著轻甲,守执铜盾的夏军步卒驱赶奋力的驱赶著民壮。
    若不趁此时机消耗守军的箭矢、滚木、流石、金汤等,便要他们亲自顶上。
    身后的骑兵督战队时刻盯著他们的脊背,令人心生胆怯,畏而感寒。
    前列的炮灰前赴后继的衝到城下,还未来及的享受劫后余生的喜悦,一根有数人身长的树根从墙垛上推下。
    “咚!!”
    七八条人命被滚木所收割,乾枯的细缝內浸满了鲜血,却还未停止滚动。
    直至绊倒三四人后,这才停在为身躯为箭矢所铺满的尸体前。
    这数千民夫,千户人,足有一县之人丁,若繁衍后代,休养生息,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孕育这三代人,攻城不到一个时辰,便已死伤殆尽,体无完肤。
    晋军虽不愿射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百姓,但战爭便是如此,他们不杀,將人肉作为屏障的胡虏就要藉此机登上城头,杀了他们。
    护城河中尸体堆积如山,直至將壕沟填满,后方仅存的民壮眼中满是惊恐,但却还是被裹挟著衝上前向那不可逾越的城墙。
    时间过的极为冗长,午阳刚一升起,肉垫已消耗无几,赫连即令步卒发动猛攻。
    一眾士卒举著云梯,推搡著攻城槌,甚至还造有数座巢车,“哗哗”的车轮声同如警钟,再次提醒著城上的晋军。
    沈林子见这一眾胡虏的攻城器一应俱全,脸色也微微沉了下去,夏国的工匠虽都是掳掠强徵得来,但能存活至今,技艺自然精湛,至於不精湛的,已尽数埋在统万城垒之下。
    “杀!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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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匈奴將领策马挥刀,怒吼了一声,鼓声继而迭起,临近射程內,步卒们排著略微整齐的阵型蜂拥而上。
    直到此时,沈林子方才令歇息已久的弓手上前交替,马面上的大弩徐徐滚动,操手动作迅速,配合默契的装填好弩矢后,对准著前列举著大盾的披甲士卒。
    粗大的弩矢划破裂空,呼啸而至。
    “砰!!”锐利的箭簇深入大盾,穿透腹部,连带著为首士卒向后倾斜,栽倒在地。
    布满血污的鞋履踩在的脸上,倒地士卒顿觉眼前一黑,疼痛从额上传来,数刻后,整张脸糜烂凹陷,形成了一道“坑洼”。
    密密麻麻的步卒在遭受一阵阵箭雨洗礼后,阵型渐渐杂乱起来,在这拥挤的军阵中,城头上的弓弩手甚至无需將弓拉满,用上四五分气力,便能射中敌军。
    攻城战靠的拼的就是持久,善於节省气力,避免无用举措,都干乎著自身性命。
    如蚁附树的夏军冲至城下,忙不迭的將云梯举起,夹在墙垛的间隙中,逐一登城。
    高台上,赫连沉沉的观望著攻势,偏首朝王买德说道:“涇阳城中约有万数守卒,若要硬攻,步卒民夫死绝也远远不够,晋军既偏重於咸阳,我能否依军师之策,分而攻之?”
    围城第三日,王买德才得知咸阳太守已然“易主”,沈田子不知驻守於何处,当下城中守將,乃是其弟沈林子,亏他先前还头头是道的分析了一番,唉。
    消息太过滯后,事事皆要慢一拍,抢占不得先机,锐势受阻是必然。
    比起分攻別处,王买德更想联络其余诸郡,及各部落的首领,看看能否有策反的机会,令他感到无奈的是,略阳、扶风等郡皆是晋军重將,几乎是无懈可击。
    关中诸郡犹如铁桶,若不用巧劲割开一道口子,面对著兵力相当的守卒,就是拼光了家底,也不见得能攻入长安。
    “若分兵,当进咸阳以西。”王买德闭上双眼思绪,试图將远处的惨烈廝杀、哀嚎声隔绝於外。
    “略阳郡前任太守徐师高,与仆有旧情,早有投效陛下之意,仆修书一封,可静待其答覆,若他愿响应殿下,先攻取陇右,亦可。”
    “军师此言当真?”赫连眉头紧锁道:“咸阳略阳二郡之中,相隔扶风、
    武都二郡,相隔近千里,若分兵攻略阳,两军遥远,互不能支————”
    说实话,赫连已经无先前那般倚重王买德,不单如此,他还在心中揣摩其归附了赫连昌,拖延攻势,是为晋军调兵防守爭取时机。
    以便赫连从自杏城南下,直取华山郡,於潼关阻绝东面的粮道援兵。
    留守在关中的兵马总归有数,咸阳的兵力多,別处的兵力自然就少,原本他就该趁著別郡士卒驰援未及,先行攻城,迟缓了两日,动向都被晋寇知悉,再想从正面破城,定然要损耗精锐。
    攻下咸阳只是迈出第一步,若精兵伤亡过重,后续只会愈发艰难。
    “天水、略阳二郡兵力,相合不知能否抵得咸阳、冯翊,我军有数万骑,何必久攻一城,此为扬短避长,应攻其不备薄弱之处,晋军无骑,如何限制我军的铁蹄?”
    千里之遥,对於骑军而言,无非数日的脚程,晋军兵力集中在京兆以北,偏要拿头去撞,是行不通的。
    “徐师高为刘裕所贬,多半心怀不愿,仆有七成把握策反,其麾下部眾约有千数,刘荣祖虽有悍勇,却无大略,加之远在异乡,不知略阳境况,不晓郡中部落、豪族。”
    王买德顿了下,说道:“殿下若不愿西进,可派予我数千骑,十日可取略阳,届时再行南下攻天水,太原公进华阴,三路並进,咸阳之坚,自可化解。”
    听著,赫连愈发觉得有理,先前的隔阂也暂时消散一空。
    王买德侍奉赫连勃勃多年,赫连並不担心前者会趁此倒戈。
    他能调动数千胡骑,凭藉的是单于幕首的名义,若他行大逆之举,当场便要一命呜呼。
    亲眷妻儿尚在国內,赫连勃勃又是他们的大单于,无论如何,也不会跟著王买德这一汉人去投晋。
    赫连望向天边,城上城下正如火如茶,他並未急著撤军,任由著前军攻至傍晚,方才鸣金收兵。
    城外的夏军得令后,未有片刻停留,纷纷转身回撤,如潮水一般退去。
    沈林子再次举起玉镜,看向那高台上矗立的寥寥数人,神色诧异。
    他並未多想,赶忙趁著止战间隙,裁撤疲累士卒,救治伤员,又令民夫役卒清理著城墙上的遗留的尸骸,回收著可用的箭矢,以此抵御夏军的下一轮攻势。
    偏將双手搀扶著半身不遂的士卒,挽起身,递交於青壮,用手抹了抹脸上不断渗出的汗水,扶正了兜盔,至沈林子身旁,说道:“仆见夏军只有一路兵马,主攻涇阳,將军可要再求援於世子、傅將军,再增添些人马来。”
    沈林子未作答覆,而是问道:“死伤几何?”
    “伤者还未轻点完,死者两百余。”副將处变不惊的说道。
    死两百人,损失已算是极少,倒在墙下的敌军、民夫数以千计,经此一战,尸骸堆积成小山,若不处理,便要酿成瘟疫。
    依靠涇阳低矮的城墙,夏军再耗费个万余人马,便可踏著尸体登城,无需再多此一举,用云梯、巢车等攻城器械。
    “守备充盈,无需增援。”沈林子否决道:“安心守城便是,夏军若久攻不下,断然不会在此久留,若再从別郡徵集兵马,反倒是予其可乘之机。”
    “诺。”
    偏將离去后,未过多久,又握著信令返回城头。
    “將军,是太守的信。”
    听是兄长来信,沈林子怔了下,接过后,仔细阅览纸上的潦草字跡。
    从右到左,面色隨之严峻起来。
    “去取纸笔来。”
    “诺。”
    沈林子將信纸铺在城垛上,奋笔疾书的写完信件后,又急令驛卒往刘回堡疾驰。
    “將军————太守信中所言,是为何事?”
    “还能是何事?兄长一向——他见赫连无克城之机,欲以攻代守。”
    杏城,一队骑士奔腾至城下,匆匆往官署而去。
    堂內,赫连昌静默在一侧,沉默不言。
    “陛下,太子於涇阳城外猛攻一日,死伤士卒共计一千余人,损耗民夫约有两千余,涇阳守备充足,军士驍勇,不易久攻。”留著长须的年老文臣徐徐道来。
    ——————
    “买德欲分兵攻略阳,卿等意觉何如?”
    赫连勃勃脸色並不大好,文武见状,皆不敢做出头之鸟。
    “朕问卿等话,怎无人应答?!”赫连勃勃慍怒道。
    “臣以为,可行。”
    “王公智略远在臣等之上,臣不敢菲薄。”
    “略阳太远,克之无用,当下应速攻京兆,取长安。”
    在怒声过后,群臣又爭相抒发己见,沉闷的大堂一时间又焕发了些许“生机”
    。
    发兵前上下眾志成城,兵进北地郡时,徵集不到民夫,掳掠不到妇女、钱財,士气便稍有下降,现今又阻於涇阳城外,数日不得进展,气氛难免有些压抑。
    赫连昌犹豫良久,待眾臣进言的间隙,朗声说道:“父皇,晋寇调重兵把守咸阳,陇右兵力寡少,士卒羸弱,军师之策无错。”
    言罢,赫连昌又道:“那孺子將兵力集於一处,其余诸郡必然空虚,父皇若令三军等著兄长克咸阳,倒不如分兵攻打。”
    赫连勃勃微微頷首,他听出赫连昌自请南下之意,故而应允道:“河东尚有数万晋寇,朕为顾忌后方,一时分身乏术,需你兄弟二人齐心攻晋。”
    “儿臣明白。”
    语毕,赫连勃勃將虎符交予甲士,后者又递於赫连昌。
    “儿臣定不负父皇期愿,十日內,必克华山郡。”
    赫连勃勃见其神色坚毅,言辞恳切,心中宽慰了些许,摆了摆手,缓声道:“去吧。”
    “儿臣告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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